《我的甲申年及瞻前顾后》语录
李乙隆
1、我虽重视考试分数,却又一直是持怀疑态度、批判精神去看以往的语文课本、语文教案和那些机械的语文基础知识以及那些语文考试的。我曾经对语文基础知识十分精通,现在忘得差不多了,却不觉得会给阅读和写作造成什么困难。我认为,你可以背不出什么是对仗,背不出什么是词性或词类,背不出什么是形容词、什么是介词,背不出词的构成和短语或词组的结构各有哪些,背不出什么是陈述式、什么是支配式,什么是主谓结构、什么是动宾结构,等等,但你能看得出哪些句子运用了对仗,你能写出对仗工整的对联,这比背这些概念要优秀得多。古人并不背这些东西,却能在他们的诗词中大量地运用对仗。你认为这些东西值得花大力气去教去学吗?
2、如果我身败名裂,在那些当过我学生或与我同事过或朋友过的人中,把我往好方面去说、拿我的优点来说的人是不多的,能比较客观地说就很不错了;有相当一部分人会把我往坏方面去说,会把我的优点说成缺点;也有一部分人避而不谈,以曾经做过我的学生、朋友为耻,好像从未做过我的学生、朋友一样。如果我因言获罪,他们中有不少人会相信泼在我身上的污水,并对之添油加醋。如果我杰出伟大,他们会以做过我的学生、同事、朋友为荣,有些人还会把我的缺点、弱点说成优点,会把我的一些无趣的事、尴尬的事说成名人趣闻,会把别人的一些有趣的事、好事说成是我的事,有时还会把别人的成绩也说成是我的,比如被我教过的学生有出色的,即使我教他的时间很短,效果一般,他的成绩是他自己努力取得的和别人教出来的,人们或他自己也会将其他教过他的老师省略,只说他是我这个名师出的高徒。而我这个人却是这样的:当我处于弱势,人们要把我的成绩说成是别人的成绩时,我会不服,我会抗争;当我处于强势,人们要把别人的成绩说成是我的成绩时,我会反感,我会澄清。
3、我教书时,总不喜欢照字读经,总喜欢提出自己的看法,比如我对“教学要求和目的”把资本主义国家的小说贴上政治标签、打上阶级络印的做法很反感,像《最好的顾客》明明是写一对卖花圈的夫妇对一位孤寡老人的临终关怀,表现他们的人性美,“教学要求”却偏要通过老人的孤独晚景,来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的金钱关系,说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冷漠。遇到这些问题时,我会教学生应付考试时答什么答案才可以得分,但要有自己的思考。我不知这样教书对学生有没有好处,但对考试成绩肯定是没有好处的,说不定会让学生记混了,把我的独立思考当成考试的“正确答案”。
4、虽然我对学生、对晚辈很随和,但刚与我接触的人总以为我不苟言笑,不好接近,而那些对学生、对晚辈很严肃的人,在朋辈往来中、在初次接触的人看来,却显得很随和。而这些人的随和,你跟他接触久了,有时会发现他们的世故与城府,让你感到他们不随和的一面,但不管他们如何不随和,却又是很容易随大流的。而我表面的不随和一被“攻破”,就会非常随和,但我的非常随和遇到一些原则性的东西,又会“不随和”了。在我心中,总有一些原则要坚持到底,总有一些东西要坚守一生,总有一些底线坚不可摧。我不会因为随波逐流而舍弃自己固守的东西,哪怕是众人皆醒我独醉或者众人皆醉我独醒!
5、不时听到一些老教师说自己曾被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气得要死,却是这些学生走上社会后最尊重老师,而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学生,走上社会后对老师最没有“认识”,言辞中似乎对那些曾把他们气得要死的学生十分欣赏,而对那些学习成绩好而后来对他们不够“认识”的学生很反感。我们潮语中的“认识”,有“报答恩情”的意思。我对这两类学生的态度与这些老师恰好相反。对那些曾把我气得要死的学生,不管他们后来对我如何尊重,我依然不会把他们以前对不起我的事情当成有趣的事加以欣赏,如果他们后来对我的尊重含有请求我原谅他们以前错误的意思,我会原谅他们,但我不会轻易忘记曾经受过的气,这不是记仇,这也不是仇,这只是尊重自己的经历。而对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学生,我会永远欣赏他们的勤奋上进或天赋。我觉得他们的好成绩与我关系不大,如果把他们的成绩视为自己的成绩,那么那些成绩差的学生的成绩,又是谁的呢?我善待学生,就像我善待其他人一样,谈不上什么“恩情”;我认真地教他们,其实也只是敬业而已,谈不上什么“恩情”;我还要感激这些成绩好的学生,他们让我教起来心情愉快。人生只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中有许多人曾经与我一起走过一段人生,不管是师生关系、上下级关系还是同事关系、朋友关系,只要在相处时彼此善待,离开后一切随缘,相忘于江湖也无可厚非。
6、我越来越觉得,从容不迫是一种非常优雅的神态,不管遇到什么事什么人都能镇定自若,是一种很高的人生境界。举止不慌不忙,办事不急不躁,需要等待时能耐心等待,如果能做到这些,人生的许多事情,简直是一种高层次的享受。烦躁使工作时容易厌倦而疲倦,累人的有时并非工作本身,而是自己在工作的过程中越积越多的烦躁。烦躁使人容易陷入焦虑。也许我正在逐渐地自然地走近从容、持重的人生姿态,如果说这来自修炼,我却是从来没有刻意修炼过,或许是人生历炼使然,或许还有不经意的修炼。
7、有人欺善怕恶、欺软怕硬,有人习惯于下属对自己溜须拍马、毕恭毕敬,习惯于对下属颐指气使,也习惯于上级对自己颐指气使,习惯于对上级溜须拍马、毕恭毕敬。也有些看起来忠厚老实的人,对欺凌他的人忍气吞声,甚至用不着“忍”,因为已经习惯,而看到真正忠厚老实的人,居然会加以欺凌。社会真的是什么人都有。有人一得宠就恃宠而骄,有人一得势就趾高气扬,有人一有钱就人阔脸变。不少人也认同了这种做法,你不这样做,他们会以为你不得宠不得势,不把你当一回事。我喜欢与下属平等相待,也喜欢上级与自己平等相待,当然这里所说的“平等”是指人的平等,工作方面总有服从与被服从、领导与被领导的分工,也许我这样,有些上级或下属就不买我的账。
8、我跟你说出我的性格特点,并不是要向你鼓吹我的这一套。如果我成功了,你可以从中找原因,如果我失败了,你也可以从中找原因。失败与成功有许多因素,有些因素是一环扣一环,缺一不可的,上面所说的这些性格特点,只是其中一个或重要或不重要的因素,你不要误认为是唯一因素,更不要在我成功之时误为成功经验,一些所谓经验,其实是骗人的,在他身上恰好成为他成功的一个因素,而你按他所说的那一套去做,可能就是失败的一个因素了,这有个适应的问题,要适应你的整个人,要适应你所处的环境,要适应你的社会背景,等等。一个美女的成功经验,很难适应于一个丑女;一个贪官的生财之道,肯定不适应于下岗工人。
9、说起计划生育,就会想起这样一句话,“错批一个人,多生几个亿”,说得在理,却也很让我矛盾。那个人就是马寅初,他在我出生之前就提出要实行计划生育。如果他不被批,如果他的意见被接受,那这个世界就没有我的存在了。尽管我活得并不如意,尽管我不止一次动过自杀之念,尽管疾病让我受了不少苦,但好多时候我还是觉得,作为一个人,真是不错的存在形式。这样说来,我很缺乏自我牺牲精神,很自私,为了让自己能以一个人的形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宁愿让我们的国家多负担几个亿的人口。细论起来,如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我的存在,“私”在哪里,“自我”在哪里,又哪来的“无私”和“自我牺牲”呢!再用“魔鬼辞典”的笔法幽默一下:计划生育,是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的“集体自私”,是我们堵住另一个世界的“人”涌入这个世界,就像我们在船上,为了让船不致负载过重,为了让船上的生活资源不被更多的人分走,我们将要攀上船来的人打下去。这里的“打”字是有来头的,来自“打胎”。
10、不少或者很多公司、单位、机构里面,以至某些国家,都会有这样的现象:有特权阶层、强势阶层和无权阶层、弱势阶层之分,好多时候并没有刻意区分,却是自然形成;前者的挥霍减少一些,就可以善待后者许多,对后者的种种克扣、盘剥所“创造”的效益,有时比不上前者的一次铺张浪费。挥霍和铺张浪费,是公开的,“合法”的。如果制度不健全,特权阶层、强势阶层,还会有许多以权谋私、损公肥私的机会。在特权阶层、强势阶层中的人,很少会有人为他们的挥霍、铺张浪费甚至贪污受贿感到不安,很少会有人为弱势阶层打抱不平,他们往往会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的所有,漠视弱势阶层的穷困和受到的不公。近10年来我在各企业里面,无疑属于有权阶层、强势阶层。尽管身处有权阶层、强势阶层,我却不会漠视无权阶层、弱势阶层的利益,我力求公正,尽可能公道地为弱势阶层说话,但由于各人能力不同、为单位所做的贡献不同,我也绝不主张平均主义。平均主义看似平等,其实又是一种不公平,是对有能力的、认真工作的、贡献大的人的不公平。我只能这样说,各种差别能减少就减少一些吧,有权阶层不能只顾自身利益利用手中权力加大这些差别。
11、在我家乡坐摩托到两英,七八公里的路程,有很多上坡路,以前是8元、10元,现在钱很难赚,才5元,我为开摩托的人计算一下,减去汽油钱和摩托折旧,剩下多少工钱。这样一算,就很愿意多拿点钱给他们,如果开摩托的是我家乡人或熟人,我一般给他10元。昨天在家乡到两英,开摩托的是我家乡人,我给他10元,他说是假币,我仔细一看,也发现是假币,就重新拿一张给他。后来我想,如果我无意中拿假币还他而他不知道,那是很让我内疚的事,只是我不知道是假币,也就无所谓内疚了,幸好他发现是假币。但如果他误会了我,以为我故意拿假币坑他,在家乡一部分人中传开,那也是很不好的事。我看到摆地摊的农民卖着很便宜的菜,有时一斤菜不足一元钱,也会很同情他们,设身处地为他们想一想:100斤菜不足100元,而这100斤菜从种植到收割到运进城里销售,花费了多少人力呀,还有肥料呢。本来半斤就够用,我会买上一斤,给足1元不让找。
12、也许是代沟使然,也许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本来就不容易吧。丝落批评我的那本书,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反感。30岁以前还有点年少轻狂,30岁以后,我对我写的那些东西的态度,越来越冷静、清醒、淡薄,即使是自己比较满意的,也只有在刚写出来时有几分自得,现在,即使时来运转被吹捧得很高,我也绝不会自以为是的。当时,看到丝落的批评,我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十分高兴呢,因为这是在我的论坛上对我的书的第一篇评论。我对她的好多方面的批评也能接受,只是为制造出争鸣的气氛,也恰好有话要说,抓住一点借题发挥,草就一文,进行所谓“反批评”。如果你批评一个人得不到半点回应,那么也可能是对方在摆谱、不屑置辩呢,不是说沉默是最大的轻蔑吗?如果说一些多谢赐教之类的客套话,看似虚心实为虚伪也有可能。这两种做法都不符合我的性格。我“反批评”之后,尽管我对“反批评”的动机一再说明,却都得不到大家的理解。
13、人家说我像非洲饥民,我说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扯到非洲去呢?我们这个伟大的国家就没有饥民吗?不要说官方公布的那几千万贫困人口,就说我们这些繁华都市中也有饥民,不要说那些找不到工露宿街头近期在广州惨遭驱逐的流浪者,就说在工厂打工的那些人。美国某著名零售商的中国供应商中的劳工的福利状况和工作情况被美国媒体披露出来,其惨状在我国好多人眼里也许习以为常,但在美国人那里却有点触目惊心,令美国人愤怒而迁怒于该零售商,纷纷表示不再向该零售商购物。那些因为没有出口美国而没有被美国媒体披露的中国工厂呢?当前中国被官员们视为政绩而津津乐道的所谓国际竞争力,正是中国大量的用之不竭的超级廉价的劳动力呀!官员们在虚报自己势力范围内的GDP时,哪里想到那些吃草挤奶的中国劳工的血、汗、泪呢?
14、我从不隐瞒我与老板的矛盾,其实我也深知这有损于我在员工中的影响力,因为有些员工是势利的,即使你是为着他们的利益与老板发生矛盾,他们也会认为你不受老板器重了、你无权了而不再那么敬重你。作为一个领导,如果得不到员工的普遍敬重,又没有对他们奖罚升降之权,工作就难以开展了。不管在什么单位,我都发现有些员工总喜欢揣摩公司中谁是老板的红人,由于职位的距离,他们不一定能到老板那儿去巴结讨好,但他们会对老板的红人曲意逢迎。不管员工们对我多么敬重,我也不会自以为是,由此自得起来,因为我知道,有些人敬重我,只是敬重我后面的老板,尽管他们私底里也会对老板产生不满,但如果他们不想辞职,或者还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工作,他们就会看老板的眼色行事。当然,我这样想只是让自己冷静、清醒,并非刻意把一些人往坏处去想。其实,我也没有刻意去推测哪些人是真正敬重我,哪些人会见风使舵。我对所有敬重我、支持我的人都怀着感激。在会议上披露我与老板的一点矛盾,除了表现我的光明磊落外,从实用主义的角度看来,也不是只有弊没有利的。
15、他又说他的一个徒弟现在混得多么好,这对他的刺激太大了,所以他一定要辞职,干一番事业。我说你的徒弟混得好,是他有能力,他的成绩与你何干呢?难道你的徒弟就一定要比你混得差,你心理才平衡吗?何况你只是他的某一方面某一阶段的师傅,就是家电维修吧。可能他的其它方面,他的综合素质,都比你强。就是家电维修方面,他也可能通过自学、实践以及跟了其他技术比你更好的师傅,水平比你高得多。我当过七八年老师,我从来就不拿我的学生的成绩来炫耀,我觉得这与我毫无关系,就是有关系也微乎其微。在他们求学十几年的过程中,我只教过他们一至两年的小学语文或初中语文,何况要取得显著成绩,老师只是一个因素,主要因素还是本人的奋发上进和天分,以及社会实践和各方面的环境、条件。
16、即使心里隐隐觉得转正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表面上也不敢高兴得太早,有过很多失败、挫折的我,在胜利没有完全到达之前,在没有把成功紧紧地握在手里之时,我就不敢预支胜利的欢乐,怕成功稍纵即逝,怕好运被欢乐的风吹跑,怕预支来的欢乐是一笔心情的高利贷,要用加倍的痛苦偿还。
17、不管我现在身居何位,不管我今后如何风光,我将永远记住我在社会底层艰苦谋生的日子,记住提着礼品站在某些人的家门口时的那份忐忑心情,记住那些人的家属子女睥睨我的目光,记住离开时在我身后那一声关门的脆响……失意时,以此勉励自己;得意时,以此使自己冷静,并永远对弱势群体充满关注和同情。
18、我的好多带有自传色彩的文章,在谈到同一件事时,因为记忆的偏差,也肯定与写作时的心境有关,可能会不尽一致,我也不想在谈起某一件事时,去思索以前有没有记述过,去寻找以前的记述,以求表达的统一。我认为这种统一,倒不利于对真实情况的表现。比如某一件事发生的时间,我以前写为某一年,后来又记得是另一年,要求与以前的记述统一,可能是错误的,但后来的记忆,也不一定就是准确无误的。我也不想去考究,我允许偏差存在,我也相信,这种偏差微乎其微,无损于真实。有时在写一篇短文时提到某一件事,为了节省篇幅而绕开一些枝蔓,扼要地直接地把那件事表达出来,当较详细地陈述同一件事时,便可能略有不同了。
(摘自李乙隆2005年2月15日定稿的《世界最长的信:我的甲申年及瞻前顾后》。全信约50多万字。已发于:http://blog.sina.com.cn/liyilong)